沉幽

【麦藏】Out of Time

Astrial:

OOC,标题乱写的,流水账
原作背景,OW召回前昔
BGM: Champagne Supernova-Oasis
以上OK的话↓


麦克雷也不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坐船去澳大利亚。实话说,他很惊讶现在居然还有船开往那片人人避之不及的废土。他搭的是一个小公司的货船,避过身份证明和安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种与时代脱节的旅行和一个活在21世纪的牛仔或许正相称。


不,一点也不。麦克雷放下叉子,炒蛋剩下了一大半在盘子里堆成一个小丘,他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胃里快要翻江倒海。海洋不适合牛仔。


然后他注意到了餐厅里一个更与时代脱节的人。一个东方人,坐在他左前方的桌边,头发束在脑后,留着小胡子,穿着深灰色的和服,怎么看也不像是船员。男人低着头对付着盘子里的早餐。麦克雷注意到他的手和肩膀稍稍绷紧,尽管它们藏在宽大的和服里,这是经年累月在生死边缘形成的无意识的状态。这是一个士兵,特工,或是杀手。


麦克雷觉得这张脸有些面熟。他承认自己不太擅长识别东方人的面孔,努力了很久之后他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分辨出源氏和其他人——这根本没什么好骄傲的。但是他的确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当他还在守望先锋的时候,莱耶斯给他们看过各国重要势力的核心人物的照片。


日本人,源氏……天。麦克雷惊讶地张开了嘴,然后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了。


他的笑声引起了男人的注意。绷着脸的东方人把视线投过来,麦克雷装作刚刚注意到他,抬起手笑着打了个招呼。男人看着他皱了一下眉,麦克雷想对方可能认出了自己这张脸。他环顾了一下狭小的餐厅,两个船员坐在稍远处的一桌小声交谈着,加上他俩就是现在这里全部的人了。于是他端起咖啡向对方走去。


“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男人摇头。面前的茶杯里飘出淡淡的绿茶香气。


麦克雷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咖啡。“我还以为我是唯一一个搭便船的。”


“我也以为。”


“拿工资也不容易啊,有老板喜欢让他的员工去当现代的鲁滨逊。你呢,先生?”


“差不多。”


“同病相怜。” 麦克雷摊开了手,“我们的老板或许应该互相认识一下。还好风景不错,不是吗?”


对方点头。“这片海域这几天应该不会有大风浪,一切顺利的话再过十几天就能到了。”


“很好。嘿,我叫杰西,杰西·麦克雷。很高兴认识你,看样子这几天不会过得太寂寞。” 他在脑中搜刮了一下从源氏那儿学来的几句日语,“请多关照。”


板着脸的日本男人被他一个个音蹦出来的艰难努力逗得露出了微笑。“半藏。”


岛田半藏坐在采光不太好的货船舱里老旧餐桌的另一边,隔着一层薄薄的热气,对牛仔说道:“我叫半藏。”


 


吃过早餐半藏先回了房间,麦克雷一个人在甲板上闲逛,他不奢望船上有什么打发时间的娱乐设施。他带来了一本书,是安娜·艾玛莉送给他的20岁生日礼物,那是他在守望先锋过的第一个生日。他带上这本书,作为安慰剂的意义大于实际,而他现在也没有把他能背出来的情节再看一遍的想法。


于是他把手肘撑在甲板的栏杆上点起了一根烟,琢磨着这次的任务。


他快要把海风呼啸的声音当成催眠的白噪音,几乎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是半藏。


“麦克雷先生。” 阴沉的日本男人向他走来,让麦克雷想起了东方寺庙里的金刚像。


他把烟在栏杆上碾灭,向半藏打了个招呼。


半藏没有理他,径直走到离他两英尺的地方停下。“你觉得这艘船上没有看过你的通缉令的人。”他开口道。


“现在有一个了。” 麦克雷耸肩。


对方显然对这种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眉头又皱了起来。“这是你的自信,还是自大?”


“你可以把这看作一种,呃,信任。” 牛仔有意用上了轻浮的语气,收效显著,半藏脸上果然出现了愠色与疑惑。


“你看,半藏先生。就像你知道的,我是个佣兵,我得找到一份宝藏。我猜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不是吗?”


半藏向前迈了一步:“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这个圈子说小也挺小的。” 他把剩下的半根烟在食指和中指间转了一圈,看了一眼半藏虚握的右手,“擅于使弓箭的日本人并不多。”


在餐厅的时候他注意到半藏右手中指内侧的茧,这是一个弓箭手资历的标志,当然他也早就知道岛田半藏是个使弓的好手。


“你是个聪明人,麦克雷先生。”


“谢谢。” 麦克雷取下帽子按在胸前,夸张地鞠了个躬。


就在他俯下身时,上方传来半藏的声音:“那在我看来我们应该是竞争对手,


“——你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他抬起头:“像我说的,我相信你不会放过我可能知道的线索。”


半藏没有回答。


“那个叫狂鼠的家伙身边还有一个人,你觉得我们合作这个主意怎么样?”


“不用了。” 半藏转身往船舱走去。


麦克雷在他身后喊道:“嘿,下次可以叫我杰西,半藏!”他不确定海风有没有把他的声音盖过去,他趴回栏杆上,想着怎么让半藏说问句的时候语气不那么像陈述句。


 


晚餐的时候,麦克雷在餐厅里给几个船员讲他的故事。他没有提死局帮和守望先锋,掺了适当的艺术夸张和恰到好处的调味笑料,逗得他的听众们个个弯下了腰。


“……我走到那家伙旁边问: ‘你觉得是你的酒先倒好,还是我的子弹先打穿你的脑壳?’……嘿,半藏!”


半藏走进餐厅,听到麦克雷招呼他,他走过去在麦克雷旁边坐下,对方推了一杯酒给他。


他习惯性地低头道谢,然后拿起杯子在手里转了半圈,抿了一口。他用喝高档清酒的方法小口啜饮着港口小店里买来的白兰地,听着麦克雷继续讲他的西部故事,看不出是否专心。


半藏对这个来路不明又胆大包天的牛仔有些好奇。他听过亡命之徒以手里的血债吹嘘自己的勇武——他们抓住坐在吧台邻座的人滔滔不绝,半藏的应对方式是转身就走。他也听过暮年的武士追忆往昔的荣光。但麦克雷讲述的方式和他们不一样,他把过去当作可以玩弄和发挥的原料,像在海边堆一个沙堡,然后他转身离开,任凭海潮将它推平。


船员们陆续回到工作,餐厅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麦克雷对船上的酒没抱什么期待,喝起来反倒觉得味道不错。他曾在西部荒野中延伸到天际地公路边的每一个小酒馆驻足,尝一口就对酒精度数有了估计,游刃有余是牛仔的信条。而相比之下对西洋酒的知识明显欠缺的半藏就没这么幸运了。


麦克雷猛然发现酒瓶快要见底时,他的日本朋友依然在慢悠悠地喝着不知道是第几杯,表情平静,脸色如常,正当他要称赞半藏的酒量,对方的脑袋缓缓向前垂了下去然后飞快地恢复到原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麦克雷想起了守望先锋的战前会议上打瞌睡的自己——天知道莱耶斯为什么要在下午两点开会,他笑了起来:“伙计,你还好吗?”


“我没事。”他说完拿起酒瓶,给麦克雷倒了一杯,剩下的倒进了自己的杯子里。


“我的故事讲完了,你的呢?”


半藏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落回了手中玻璃杯里的水面。“我出生在一个很美的地方,我在那里住了二十年。”


他借着酒劲讲了很多,他的故事里有春日坡道的樱花,夏夜大祭的奉纳烟火,木质结构的厅堂里燃起的白檀香,百年的巨大铜钟发出厚重的鸣声。他有严厉的父亲和沉静的母亲,还有一个顽皮的弟弟,把苹果糖表面的琥珀色糖浆蹭了一脸。


半藏并不擅长讲故事,至少不如麦克雷,后者知道他的素材中哪些最能吸引听众,而半藏只是缓缓地叙述着他的回忆,在酒精的帮助下他似乎忘记了身边的麦克雷的存在。他的叙述大多是温和的,听不出快乐或哀伤的情绪,麦克雷却不知为何好像要被流淌出来的回忆淹没一样。


“十几年前发生了一些事,那之后我就离开了家。”


麦克雷突然一个激灵——海面上的黑色三角形鱼鳍。


半藏说完就停下了。是的,麦克雷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事情,而他不确定该怎么把这个突兀而危险的沉默接下去。


所幸半藏很快就趴在桌面上睡着了。麦克雷拿起空酒瓶估算了一下,他真的喝得有点多了。他扶起弓箭手厚实的肩膀,把他送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麦克雷准备出门吃早餐的时候,半藏敲响了他的房门。


对方礼节性地鞠了一躬然后道谢,大意是昨晚添麻烦了。麦克雷当然是挥手说不介意,他邀请半藏一起去餐厅,并且顺势提起了合作的事。


“狂鼠这个人你知道的,他是个疯子,擅长用炸弹。我的情报告诉我他在澳大利亚当地有一个合伙人。”


“你觉得一个人没有把握?”


“别这么想,牛仔的原则是不让敌人比朋友多。其他的事情我们可以等找到了东西再说。”


半藏看上去是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的价值。快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他点头同意了。


“太好了。”麦克雷吹了一声口哨,“那作为合作愉快的礼物,我有一个好消息,我知道狂鼠人在哪里了。”


半藏神色一动。


“坏消息是我们得深入那片该死的内陆荒原了,我习惯那种地方,你呢,来自美丽东方的弓箭手先生?”


换做别人,半藏可能会觉得对方在质疑自己的能力,但他愿意把麦克雷的话语当作对朋友的关心。


“没问题。”他一边回答,一边从锈迹斑斑的面包机里取出两片面包,“你想要杯牛奶吗,牛仔?”


麦克雷笑道:“我能尝尝你的茶吗?”


 


船上的时间比想象中过的快——半藏指出这是因为麦克雷每天都睡到中午。他叼着烟反驳古板的东方人不懂生活。


他们有时一起喝酒,讲各自的故事,运气好的时候麦克雷讲的笑话会把半藏逗乐。


这次半藏没有理他,站在甲板上空拉着弓。对于麦克雷的疑问,他表示这是保养弓的一环。麦克雷注视着他的朋友侧过上半身面朝海面站着,手指勾起弓弦拉满,像一尊古老的武士雕像矗立在距离他一米不到的地方。


啪,弓弦振动发出一声脆响。


“嘿,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练这个的?”


“十岁。”


麦克雷赞叹了一声。“我能来试试吗?”


“你?”半藏的眉头皱起来,他转过身来打量着歪着身子靠在栏杆上的牛仔,有点好笑地看着他。


“呃,是,我是说,不方便也没关系。”麦克雷挠挠头,一把金属制的弓递到他的面前。


弓身比想象中还要沉,他刚接过来的时候差点没拿稳,然而在半藏锋利的眼神下他选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同时刷新了对对方的臂力的认知。


“站直。”半藏命令道,手肘打在麦克雷的后腰,后者反射性地一挺,还不忘挤出一个游刃有余的笑。半藏站在他左后方,一只手扶着他举弓的手臂,另一只手掰着他的右肩。他们站得难得的近,半藏粗糙的胡须若有若无地擦着他的后颈。


“别乱动。”


麦克雷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僵了,好吧,弓箭不适合他,他在心里下了判断。正在神游的时候,半藏又猛地拍在他的后背,麦克雷一个激灵。


“这样行了吧?”他知道就算是回头也一定会被他不通情理的师父还以一记肘击,只能面朝大海傻站着,近乎绝望地向身后地半藏询问。


“拉弓。”


麦克雷乖乖从命,做好了要被和温柔耐心等等形容词八竿子打不着的师父教训一顿的准备。然后半藏从背后扶住了他勾住弓弦的右手,慢慢地向后拉开,让弓弦停在满月的弧度。


麦克雷用余光向后偷瞄,半藏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棱角分明的脸上隐隐能看到细小的汗毛。“看前方。”他说道。


他们一起松开了捏着弓弦的手。


“呼,这真难。”麦克雷脱力地往栏杆上靠去,点起了一根烟。


“一开始就拿到弓你已经很幸运了。首先要练站姿、跪姿,想试试吗?”半藏弯起了眉毛,好像对于埋汰麦克雷真的乐在其中。


牛仔理所当然地头摇如拨浪鼓。


半藏大笑起来。“你呢?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使枪的?”


“十几岁吧。”


“是你父亲教给你的吗?”


“哦不,我的家人在那之前就死了。”麦克雷吐出一口烟雾,有一瞬间他的脸笼罩在朦胧中。


半藏愣了一下。“……我很抱歉。”


“没关系。实际上,有时候家这个词得看你怎么定义它不是吗?”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在他离开守望先锋的这些年里,他避免谈论作为特工杰西·麦克雷和那之前的人生,而这样的做法现在有了回报,他有了新的差事、新的朋友,运气好的话他能拿到这笔财宝然后逍遥好一阵子——他或许会去他的朋友的家乡看看,春日的樱海和夏夜的烟火。人总要向前看,他想。


麦克雷打算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他向天空望去,注意到了从他头顶掠过的一抹白色。“嘿,半藏!看那里,我打赌那是只鸽子!”


半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来我们离大陆不远了。”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听说鸽子记得它们飞过的每一条路线,这小家伙大概是准备回家呢。”


“那它可比我们要幸运。”半藏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麦克雷刚想接话,半藏继续说了下去:“我没法回去,杰西。”


“我亲手杀了我的弟弟。”


 


说完那句话半藏自己把话题转开了。他看上去与往常一样,除了那天晚上他喝了太多的酒。半藏破天荒地分享了他随身的酒壶里的日本酒,同时对船上的白兰地来者不拒。他应该阻止他的,麦克雷想,至少应该阻止他把不同的酒混着喝。


麦克雷最后在他们常待的甲板上找到了半藏,后者站在护栏边注视着漆黑的海面。


他觉得一阵眩晕,可能是因为晕船,可能他也不知不觉地喝了太多。麦克雷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这片漆黑的深度。在他的眼中暗色的弓箭手像是要被引力吸进过于厚重的黑色里。


“嘿。”他搭上半藏的肩,话音刚落他自己也觉得声音不对劲。


半藏转过身来,盯着麦克雷的脸看了一会似乎在聚焦,注意到他脸色不对。“怎么回事?”


麦克雷把手肘撑在栏杆上扶住前额:“可能有点晕船。”


“……转过来,别看着海面。”半藏拍开了他伸向口袋里的烟盒的手,扣着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没用,只会更难受。带药了吗?”


麦克雷摇头。他们的状态都不算很好,麦克雷靠在护栏上,脑袋昏昏沉沉,半藏的手没有从他肩上放下来,半个身子几乎倚在他身上。“……我去问问船员。”


麦克雷摆摆手示意不用。


“你以前坐船出过海?”


“小时候夏天会去北海道海边的亲戚家住一阵子。”


“北海道……在电影里看过,很漂亮。”麦克雷发现自己头脑重得想不起电影的名字。


“很漂亮。没有父母管着,我弟弟简直玩疯了,一个人跑到海边的岩洞里藏起来,晚上涨潮了回不来,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眼睛都哭红了。 ”半藏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麦克雷也笑了。半藏不会去谈他作为继承人的压力,但麦克雷能想象一些,对他来说像这样和其他孩子一样的童年回忆大概真的弥足珍贵。麦克雷还不想让这个话题太快结束。


“等我做完这笔生意我就去北海道看看。”他顿了一下,低头看向半藏,对方额前的一缕刘海遮住了眼睛。


“能请你当我的导游吗?”


“我可没你那么闲,牛仔。”


“别那么无趣,你看,我们才三十多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可别太早变成工作狂。”


“说得轻巧。”半藏的语气里带着讽刺,矛头不知是指向谁,“你知道我是什么样……”


“我不知道、我不在乎你过去是什么样的人。”麦克雷打断对方。他说得很用力,虽然听上去可能不是那样。头仍然在疼,他几乎要用一半的力气让自己不吐出来。船舱里透出来明黄的灯光晃得他快要流泪。他知道半藏喝醉了,但麦克雷就是没法控制自己想和对方大吵起来,“我只知道我认识的现在的半藏是什么样的人。”


半藏愣住了。


“咳,我是说,和你一起旅行很愉快,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带你去西部看看,我知道66号公路上最好的酒馆在哪里,那家的老板娘可漂亮,还有一群有趣的家伙,你会想认识他们的,哦还有大峡谷,外地人最喜欢到那里……”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后来说了什么,意识的最后半藏叹了口气。


“随你吧。”


 


麦克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宿醉之后头疼得厉害,他换了个姿势伸出手想去拿时钟。


门突然被推开了,刺眼的阳光一瞬间侵占了他可怜的两平米的小床,麦克雷条件反射挡住了眼睛。


“不要告诉我你一直睡到现在。”


“半藏?”听到熟悉的声音,麦克雷从手指缝里看过去。半藏背着他的弓穿着灰色的劲装站在门口。


“快点收拾一下。”阴沉的日本男人不耐烦地催促道,“我们到悉尼了。”


 


“让我看看,情报上说的地方离这里1300英里,我的一个朋友帮我在这里找了辆车,开过去大概要一整天。没问题吧?”麦克雷叼着烟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半藏抱着手站在一旁点头表示赞成。


两人在悉尼港口下了船。在海上漂泊了十几天后,重新踏上陆地反而让人有些难以适应。整个澳洲内陆成了一片废土,索幸沿海的几个大城市尚能维持运转。现在的悉尼容纳了一部分从内陆迁来的人口,甚至比从前看上去更有活力。


临海步行道边的阳伞下熙熙攘攘坐了不少欣赏海景的人,麦克雷和半藏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默契地投向了城市文明的怀抱——他们吹够海风了。


“我刚刚打电话问了一下,我们到得比预期的早,那辆车现在被租出去了,明天才能回来。我们得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了。”


他们在附近的旅店安顿下来,麦克雷提议就在商业街上逛一逛。周末的彼得街人头攒动,两个并肩走着的穿着奇装异服的男人获得了可观的回头率。


麦克雷时不时停下来东看西看,拉着半藏要他说两顶牛仔帽哪一顶更适合。


“你是第一次出国旅游的高中女生吗?”半藏没忍住。


“有什么不好的?我这顶帽子也旧了。”


半藏还想开口,麦克雷看中了橱窗里一件披风走过去要试,靠在柜台上没一会又和店员聊上了,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年轻的店员小姐捂着嘴笑得拿着衣架的手都在抖。


半藏站在一侧的柜台边,闲着也是闲着,便看起了玻璃柜里的饰品。


“不好意思,这个皮带扣可以拿一个给我吗?是的,左边这个。好的,是,请打包一下。谢谢。”


“嘿,半藏。”半藏从店员手中接过东西,麦克雷从他身后走过来,目光落在他手中精致的纸袋,惊讶道,“你买了东西?买了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他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好吧,好吧。”麦克雷举手投降,“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他们在酒店楼下的餐厅里叫了两杯咖啡和一点简单的晚餐。


餐厅里在演奏一首探戈舞曲,麦克雷依稀记得好像是一部上世纪的老电影的插曲。半藏意外地看过不少好莱坞经典,在船上的时候他们偶尔会谈起,总让麦克雷由衷忏悔自己被迫陪法芮尔看电影的时候其实都睡了过去——好心的小姑娘从来懒得揭发他。


餐厅西北角的小舞台旁有一对年轻男女在跟着音乐起舞,随着小提琴的旋律突然一转,女孩牵着男伴的手转了个圈,像一只欢快的鸟儿。


“嘿,你想去跳舞吗?”麦克雷放下叉子向对面的半藏凑过去。


对方皱起了眉:“我不会跳这个。”


“我教你啊。”紧接着,刚刚还兴致高昂的牛仔突然缩了回去,他挠了挠头,“哦不,我只会男步。”


“那要怎么跳。”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过去!可不能让那些小家伙抢了风头。”说着站起身拉着半藏向舞台走去。


他交握着半藏的手,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腰间。


“呃,首先向左一步。步子别跨那么大,放轻松,好的,然后向左前一步——”


半藏扣着他的腰,皱着眉头,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跟着麦克雷的指挥迈出步伐。他们略显笨拙地配合着彼此的舞步,慢慢地绕着小圈。暖黄的灯光在他们头顶旋转。


半藏迈出的脚停在半空。“你踏反了。”毫不留情地指出专心指示的麦克雷自己踏错舞步的事实。


麦克雷赶紧顺势向后撤一步。 “哦该死的,我习惯了。接下来……”


半藏学得比预想中快,尽管这样他们跳得也远远称不上优美。不远处的女孩好奇地把目光投向了他们,麦克雷倒是毫不在意。他身上的烟味混入了些许他从船上带下来的海腥味,从帽檐的阴影下对他微笑。


对半藏来说,过去的十几天过于缺乏紧张感而显得不真实,此时此刻也像是一个怪诞的梦,然而这些时间又确实存在过、存在着。


小提琴的主旋律在上空回旋,他们相拥着踩着钢琴手敲下的节奏旋转。


“……很好,向左一步,对,然后左前一步……”


一步之遥。半藏想起了曲子的名字。


“杰西,停下,别后退了,停下——”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声硬木撞击的声音,麦克雷毫无预兆地向后仰去——应该不是在模仿下腰的动作。


“——我让你停下了,这里有张椅子。”


麦克雷摔在座椅里,揉着磕疼的肩膀呻吟着。


半藏被他带着也向前一跌,好在他及时撑住了桌边,才免于一起摔下去。


“嘿,半藏,我们做到了不是吗?”麦克雷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笑道。


半藏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扶着桌子大声笑起来,他伸出手握住麦克雷的,把他从椅子里拉起来。


“是啊,杰西,我们做到了。”


 


“这里该死的还真是废土。”麦克雷摇上车窗,把荒原上吹得皮肤刺痛的风关在窗外。耳边的呼啸声突然消失了,车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从深入内陆以来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他快要看够一成不变的风景了。


半藏靠在后座的窗玻璃上小睡,他的弓平放在膝盖上。麦克雷打着方向盘急转弯绕开一座被掀到路面上的小屋的废墟,半藏的额角在窗沿上磕了一下,他睁开眼睛。


“几点了?”


“下午三点。”


“换我来开吧。”


“我没事,你再睡会。”


“我来吧。”


麦克雷不再坚持,造型夸张的越野车在护栏已经不知所踪的公路边停下,他推开车门和后座的半藏换了个位置。


半藏拿起他的弓放在了副驾驶座上,手指在电子地图上划了几下,把握了大致的路线。地图西北角有麦克雷画的一个地标,旁边有一行小字“渣客镇”。


麦克雷在车后座躺下,点起一根烟。他突然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对他来说很罕见。一切顺利的话今晚他们就能到达渣客镇,如果狂鼠真的在那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他和半藏一起大概用不了多长时间——这本是他最开始期望的事。


“半藏,渣客镇的女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之前说你调查过吧。”


“躲在要塞里使唤人的角色,也只有相貌够看吧。你在顾虑她?”


“那可不会,我的枪可是女人越漂亮就瞄得越准的。”


半藏嗤笑了一声,麦克雷在后视镜里对上他的视线。


“你在看书?”半藏注意到他胸前反扣着一本书,书脊濒临散架的边缘,四角却顽固地翘着。


“哦,这本,因为没什么事做……”


“你居然会看书。很有意思吗?”


“老实说我不是个适合文学的人。”他难得叹了口气,“是一个老朋友送的生日礼物,说到内容——那个时候我对她来说确实是个会看这种书的小鬼吧。”


——但是一直以来看了很多遍。


“现在它会让我想起不太好的回忆。”


——但是仍然把它带在身上。


“你刚刚说话了吗?半藏?”


后视镜里的半藏没有回答,暗色的眼睛仅仅是注视着他。


荒野的狂风裹挟着沙石撞击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噪音,麦克雷没来由地感到烦躁。


“天。我不知道,半藏,我有点糊涂了。我现在想睡一会了。”


他合上书,盯着车顶看了一会,然后闭上了眼睛。


 


麦克雷的枪口抵着男人的后脑。在渣客镇门外等了一整个早上,他的耐心也快达到极限了。“很好,手不要动,往那边走,停,停,蹲下,好小伙。半藏!这家伙交给你了,我去喝口水。”


靠在车身上的半藏点了点头,向这边走过来。


正午荒原上的日光不留情面地散发着恐怖的热度,麦克雷躲进车里,半藏正在向那个被他们抓到的渣客镇人问着什么,身影在腾起的热气中有些扭曲。麦克雷看了一会,然后还是打开了通讯器。


最上面一条消息是一段影像,右上角有一个小小的“已读”字样。麦克雷点开消息,出现在屏幕中央的是一个他以为再也不会看到的标志——啪,他关掉了屏幕。后面的内容他看过了。


昨晚到达渣客镇附近后他收到了这条消息。他的旅途中总是充满了意外,这是其中最大的,而且可能没有之一。


半藏的脸出现在窗外,他用指关节敲了敲玻璃。


麦克雷立刻把通讯器扔到一边,打开了车窗。


“不在。”


“你说什么?”


“他说狂鼠、还有和他一起的叫路霸的家伙都不在镇上,他们被女王赶出去了。”


好吧,麦克雷想,和守望先锋召集比起来,这还算不上什么重大冲击。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半藏拉开车门坐上后座。


麦克雷没有回头,他踩下油门。“他们知道狂鼠后来去了哪里吗?”


“很大可能他没有走太远,据说他被赶走之后试图闯进去过,不过失败了。”


“那我们去找,知道他们怎么走的吗?开车还是走路,他妈的总不能飞走!我们去找出来。”


“杰西,停下。”


半藏从什么时候开始叫他的名字的,麦克雷想不起来了。


“他们从这里走的一定有什么东西或者痕迹留下,我们去找出来。该死的,这破地方东南西北全都一个样!”


“杰西·麦克雷我让你停下把你的脚从油门上拿开否则现在这一箭就从你的太阳穴穿过去。”


麦克雷从后视镜里看着半藏,避开他的眼睛,后者用他在甲板上拉开弓弦时的姿势对准麦克雷,区别只在于弦上多了一支箭。一时间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野车在原地停下。


“你到底怎么回事?”半藏放下了弓箭质问道。


麦克雷有些脱力地靠在座椅上。“我没事,我没事,半藏,谢谢。”


“你在着急什么?还是说你想逃开什么?”


“别说了,半藏,我不想和你……”


车门被摔上的响声打断了他,麦克雷愣在原地看着半藏推门下车,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俯下身吻了他。


麦克雷扣着他的后脑回吻。他突然失去了本该在这个场合派上用场的所有词汇储备,好像这个吻是他现在所能做的一切。


 


“这说起来有点尴尬,莉娜,我们吵了一架。” 麦克雷挠了挠头,他喝了口咖啡试图跳过这个话题——然而莉娜明显不打算放过他。


“我的天——哪!”她拖长了音调,“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不告诉他你以前在守望先锋……好吧,我明白,我明白,可是……”莉娜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所以我们吵了一架,他很生气,你说的没错,是我不对。”


“他告诉了你那么多,他信任你,可你什么都不说。”女孩忿忿地鼓起了腮帮。


“而且当时的气氛,我也有点,呃,我说这根本不重要,我以前是什么人根本不重要,我还说他陷在了他弟弟的事里。”


莉娜半张脸贴在桌面上,抬着眼睛看他,脸上写着绝望:“哦我不想听了,你都说了些什么……”


“你是对的,然后我对他说守望先锋需要我,我得回去,不仅因为过去,而且因为将来。’”


“我不知道你居然会说这种漂亮话。”她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不过下一秒麦克雷就发现自己想多了。“现在你补救的机会来了!嘿,杰西,快去找他!你应该感谢上帝!”莉娜一跃而起,脸几乎要贴上他的。


麦克雷笑了:“谢谢你,莉娜,你说得对。”


“快去吧,紧张吗?害羞吗?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谢谢你的好意。”他站起身准备向休息室外面走去,他在门口停了一下,“我最近会想,如果没有在船上遇见他,或许我现在不会在这里。”


“你知道吗,杰西,”女孩甜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觉得他,半藏先生可能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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